我是個文盲,從未讀過一天書。別看我目不識丁,可我卻是上海最早赴臺探親之一的人呢! 解放前,我唯一的哥哥被迫去了臺灣,本以為很快就能回來,誰知全家望穿了雙眼,也沒見我哥的蹤影。家人思念我哥,特別是我那年老的母親,臨終前還在呼喚我哥的名字,最后終于思子過切而一命歸天!哥哥對我也特別好,小時侯他處處呵護我,常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讓給我。哥哥這么一走,我自然也痛苦萬分,一想到他,我不禁淚如泉涌,心如刀絞,常仰天長嘆:哥呀,快回來吧!但又有何用呢? 1986年,一個意想不到的喜訊傳到了我家,我哥通過海外朋友轉來了一封親筆信,因思念親人,要我去臺灣與他見面。這真是個天大的喜事啊!我看不懂我哥的信,就叫家人讀給我聽,一遍又一遍,連讀了十來遍,還覺得不過癮。我一次又一次地撫摸著我哥的來信,仿佛那不是信,而是我哥的本人!
我很想去臺灣與我日夜思念的哥哥見面。但那時兩岸還處于隔絕狀態,要去臺灣比登天還難!可我心里卻在期盼著有朝一日兩岸快點“解禁”,人員可以往來。我的夢想,我的期盼,終于在1987年實現。在我國政府的努力下,臺灣當局終于同意有限人員去臺探親。聽到這一消息,我的心里樂得怦然跳動,又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。子女一面讀著報紙上的消息,一面告訴我這確確實實是事實,我這才信以為真。春天來了,桃花盛開了,我下定決心去臺灣會見我的親人。當時去臺灣不但手續復雜,還得從香港轉機,再到有關部門去簽證,然后才能登機去臺。據說那個部門離香港機場的路程并不近。這對于我這個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婦道人家來說并不簡單,家人勸我別去,我說:“不行,即使有天大的困難,我也要去!”我堅定了去臺探親的決心。手續一辦完,我就迫不及待地獨自一人赴臺。飛機從上海到達香港,因為我不識字,也不知道哪兒去簽證,加上語言上的障礙,路途陌生,也不知問了多少人,走了多少冤枉路才找到。等我辦好簽證,又連忙返回機場,累得我筋疲力盡,此時離去臺飛機起飛的時間僅有半小時,好玄啊! 在飛機上,一想到將要見到分別近40年的親人,心里不禁激動得啪通啪通地跳了起來,一面尋思著:我哥現在是啥樣子?是胖了還是瘦啦?他還能認識我這個妹妹嗎?當飛機進入臺灣的上空,我更是激動不已,心跳加劇,仿佛隨時都會從口腔中跳了出來! 走出臺北桃園機場,正要抬頭尋找我的親人,誰知我還沒看到,他們卻已看到了我,好幾個人一齊向我擁來,把我團團圍住,有的叫妹妹,有的叫姑媽,熱烈擁抱,久別重逢的哭聲驚動了在場所有的人們,他們無不為之而動容。我瞧了瞧一旁的哥哥,盡管我們兄妹分別那么多年,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。當我叫了他一聲“哥哥”時,我哥立即把我摟在胸懷,親了又親,“妹妹!妹妹!”喊個不停。看他那樣,我立即想到小時侯在老家時的情景,這是多么相似啊!我心中默默地在說:哥哥呀哥哥,你還把我當作十多歲的小妹嗎? 這天是我哥是全家出動到機場來接我的,來人分坐三輛轎車回家家。在公路上,車輛浩浩蕩蕩,我簡直成了國家級的貴賓呢! 這一天,我哥家里像辦喜事那么隆重,剛到家門口,就骭骭啪啪地放起了鞭炮;他們為我制作了許多美味佳肴,還請來了很多陪客,人們進進出出,喜氣洋洋,忙忙碌碌,熱鬧非凡!敘不完的情,談不完的話,一直聊到天亮,大伙還不覺著。 這次在臺灣,我一共住了三個月,可以毫不夸張地說,臺灣所有最好吃的東西,親人們都帶我去吃了;最好玩地地方,也去玩了;血濃于水的感情,在這里表現得淋漓盡致,要說有多歡就有多歡,要說有多親就有多親。這就是骨肉深情深啊!它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頭,讓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!(何球蓮 張立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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